这个人他实在不想惹,也惹不起。旁人若看见县委书记夫人与他纠缠不清,后果之可怕,是可想而知的。
但是他的祈愿落了空,三天之后,孙晓琼那趾高气扬的脚步声又沿着木楼梯响了上来。他赶紧关了办公室的门。孙晓琼在外面敲门,他龟缩在藤椅里一声不吭。孙晓琼晓得他在里面,扬言他不开门,她就敲下去,一直敲到天黑。陶禄生怕事情弄得不可收拾,只好开了门放她进来。他苦着脸恳求她放过他,来来往往张张扬扬,别人会说闲话,影响不好。孙晓琼却翘起二郎腿说,有闲话日子才有味道呢!他说你不怕我怕呢,这对你、对我、对耿书记都不好,求你别来了!孙晓琼横蛮起来,什么好不好,怕我吃掉你呀?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?你职务太小!陶禄生无奈,只好故伎重演,溜到车间去了。
陶禄生自此便有了一块心病,一听见门外楼梯响就神经过敏,担惊受怕。他生恐闲言碎语传到陈亦清耳朵里去,就想未雨绸缪先给她打个招呼。这天夜里上床之后,他欲向妻子和盘托出,却怕措词不当反生误会,便辗转反侧,欲言又止。陈亦清说:“禄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?我也正好有事要和你说呢。”陶禄生就道:“那你先说吧。”陈亦清便告诉他,她不想再当家庭妇女了,闲得心里难受。她要回归教师队伍,她已经跟县教育局联系过了,恢复她的教师工作,只是县城学校教师满员,只能把她安排到芦溪镇完小去。芦溪距萸江不过十来里地,周末可以回来,所以她决定去。陶禄生已和她讨论过这件事,没想到她办得这么快,而且事先并没有得到他的明确同意。他心里不快,沉默片刻才说:“两个儿子谁管?”陈亦清说,县委机关幼儿园有个学生班,可以全托,反正都不算小了,正好可以培养他们的独立生活能力,一举两得。费用不多,两个孩子包吃住,每月三十元。他便说:“这差不多花去你一个月工资了,你何必去赚那几个钱呢?”陈亦清说:“我重拿教鞭,不仅仅是为了赚一份工资。你看这样行么?”陶禄生说:“你自己都已经办好了,还问我干什么?”陈亦清顿一顿说:“我是想让你少操一点心。好了,现在我听你说,你有什么事?”陶禄生已经没有说那事的情绪了,闷声道:“没什么事,有也没必要跟你说。”陈亦清不言语了,她感到,那种叫作冷漠与疏远的东西,已经弥漫在夫妻之间。
陶禄生只好硬着头皮对付孙晓琼的骚扰。春节后孙晓琼带着孩子到长沙姑妈家住了三个多月,陶禄生安宁了一段时间。可是她随着夏天热烈的阳光回来了。回萸江的第二天她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找陶禄生,公司职工见了,暗暗叫她妖怪婆。陶禄生惹又惹不起,躲又躲不开,不胜烦恼之至。如此下去非出事不可,只有把情况委婉地秉告耿书记,请他出面解这个结了。即使解不了这个结,也好让耿书记了解真相,至于是否怪罪于他,那就随他去了。
陶禄生寻找着接近耿永强的适当机会。很快,机会找他来了,县里召开三级干部大会,传达中共中央的“5.16通知”,部署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。耿永强在台上慷慨激昂地作报告,他充耳未闻,想的是如何对耿书记措词。小组讨论时,耿书记来到了他所在的组,趁耿书记上厕所的机会,他跟了过去,把孙晓琼的事委婉地汇报给他听。耿永强刚听了两句,就不胜烦恼地摆手:“你别管她,她是个神经病!只要是个年轻男人就粘着不放,像条发情的母狗。我帮你训几句就是。”听耿永强的口气,似乎孙晓琼是个与他无关的人。陶禄生心里的事放下来了,却并不怎么高兴。
第二天散会时,陶禄生在县委门口碰到买菜回来的孙晓琼。孙晓琼不言不语,恶狠狠地横了他一眼。于是他晓得她再也不会纠缠他,他以为危机过去了。
炎夏季节,陶禄生头戴草帽,身背挎包,独自出了萸江城,开始了他的徒步考察。到电力公司任职之后,他就有这么一个设想:能否将一条6千伏高压输电线路从县城架设到小淹、青龙镇,给包括家乡在内的地区带去光明?他的设想具有浓厚的理想色彩,却并非凭空幻想,国家在资水中游建成了柘溪水电站,总装机容量44万多千瓦的六台机组已有两台运转发电,高压线已将源源不断的电流送至萸江。他想作点调查研究,搞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可行性报告呈交上去,以促使条件成熟。
开始两天,他是沿着公路走的。每到一个公社,他就歇下脚,去找公社干部了解情况。人口,田亩,产量,社队企业,自然概况,等等等等。公社干部得知他的来意,非常高兴,给予积极配合,有意无意地夸大某些数字。陶禄生心知肚明,并不说穿扫他们的兴。他花了十天时间,走完了公路沿线的五个公社,包括他的老家庄坪。在庄坪,秦书记和姚主任热情有加,专门为他开了座谈会,整理了有关材料,还打了一条狗招待他。
考察完庄坪后,他回到石蛙溪宿了一夜。几年未回家了,亲人相见,自有一番亲切问候。他是个不拘礼节不太懂人情的人,顺便买了几斤饼干回家,并没有带与他身份相称的礼物。二叔和哥哥都不在乎,唯嫂嫂二姣嘴巴上可以挂住油筒。陶秉坤则对他没把两个曾孙带回来让他看
第三十九章(3/4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